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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前资讯!Damien Jalet | 身体即容器

2022-12-19 22:12:04 来源:

将人体拟作器物不是现代舞《容器》(Vessel)唯一的目的。编舞家Damien Jalet要表达的,是一种“之间”的状态:舞者介于器物、雕塑和人体之间,“模糊了人类与非人类之间的界限”,身体介于固体和液体之间,故事介于神话与解剖学之间,舞台介于物理空间与精神空间之间。


(资料图片)

1/生命还是物质?

没有脸的舞蹈。这大抵是关于编舞家Damien Jalet的作品《容器》最客观与属实的评价。

除此之外,想象力塑造着一切:灯光亮起,栖息于黑色镜面舞台的舞者们,腿和胳膊彼此缠绕交叠,构成三个堆积的物质体,不似活物,仿佛断绝了生命的气息,只是一种人体的容器。当信号般的电子音乐响起,物质体闻声缓慢律动,转换形状——像是细胞有丝分裂,一个变作两个,它们一个堆叠到另一个之上,或是伸展其长臂、长腿和躯干,彼此连接成更大体量的物质体。

胳膊,腿,半身像和后背,这些就是全部。时长六十分钟的演出,舞者的头始终隐藏在锁骨的位置以下,人体就如此扮演着诡谲的、幽玄的器物,直至中央犹如火山口涌出白色的沸腾“岩浆”,全新的生命诞生。这时,观众才第一次看见舞者的脸。

有艺术评论联想起米开朗基罗未完成的雕塑《囚犯》(Prisoner)。那些雕塑大多缺乏明晰的面孔,身体挣扎着自大理石中浮出。有人认为这是一场无声的礼拜,作为舞蹈音乐的电子脉动亦如宇宙之声,“让我们认识到自己在宇宙中的位置,我们与所有现在、过去和将来的事物的联系。”更有人看出青蛙、蜥蜴等两栖动物的形体,“这些姿势展现了骷髅或昆虫的形象,最后以人体的折叠结束。在现象的交叉过程中,我们相信自己不止一次地看到了一个人头或一个面具。”

然而它究竟是什么?

根据Jalet的解释,《容器》的想法在一次造访京都的旅行中诞生:无意间邂逅名和晃平梦幻般的装置作品《泡沫》(Foam),一个用水、清洁剂和甘油创作的巨大的泡沫景观,Jalet确信自己想与这位日本当代艺术家合作,共同创作如《泡沫》那般,介于动物与静物、物质与生命体之间的作品。

两年后,Jalet再次回到京都,经坂本龙一介绍与名和晃平相识。编舞家喜爱周游世界,对不同地域的神话和宗教仪式抱持好奇,这次也不例外,他从日本的古老仪式汲取灵感,深入研究日本创造神话,比如类似人类世界的“kojiki”,类似基督教地狱的“yomi”,以及最后的“takama-ga-hara”,即云上或天堂之上的土地,最终创想出关于舞蹈的世界观:一个地下世界,没有什么是真实的或有形的。因而此处的生命体或物质体,都服从于一个昭彰的规律,即持续地流动,持续地变形。姿势是隐藏的、掩饰的,身份是匿名的,亦是非人类化的。

与神秘主义世界观相对应的是,以“人体的矛盾”为出发点的看似扭拧、奇异的对于身体语言的探索——Jalet称其为“人体解剖学和神话的结合”。舞者以极缓慢的速度移动,以微小的肌肉和关节运动,反复于四肢、躯干的伸展与折叠。

负责舞台设计的名和晃平,将自己制作的如岩层亦如岛屿的雕塑置于舞台中央,被浅水淹没,与日本传统文化中的枯山水呼应。他同时试图在舞台和舞者的身体之间创造一种动态融合,引入气体、液体和固体等不同性质的物质。

2/之间

构成人体的六成物质是水。Jalet和名和晃平都对这个事实感兴趣。他们同时查看了另一项研究,其表明人体中超过一半的细胞不是人体细胞。《容器》之所以将人体拟作器物之形,雕塑之姿,也是出于对人体属性更为大胆的揣测:或许它本就是中间态的,或许我们可以把它看作一个盛着水的器皿?

在Jalet看来,《容器》正是一部“中间”的作品:舞者介于雕塑和人体之间,“模糊了人类与非人类之间的界限”,身体本身又介于固体和液体之间,再进一步,故事介于神话与自然之间,舞台则介于物理空间与精神空间之间。与之呼应,结尾处涌动的白色粘稠物,使用了日本烹饪中常见的一种半固态、半液态的土豆淀粉。“当你烹煮时,它就会变成固体,如果你停下来,它就会液化。”

Jalet此前在与冰岛编舞家Erna Ómarsdóttir的合作中有过隐藏头部以致模糊身份的尝试,但在《容器》中,他希望表达更加抽象,并发展出巴别塔的主题之一:如何超越性别、年龄和种族,看到我们的共同点。

这意味着观众“无法以常规的方法来识别舞者”。其中一名表演者埃米利奥斯·阿拉波格鲁是希腊人,其他六名是日本人,但没人能分辨。舞者Mirai Moriyama在日本非常受欢迎,但当他的粉丝坐上观众席,也会顿感茫然与失落。年龄最大和最年轻的舞者相隔二十年,但同样地,年龄作为外化特征,随面部的消失而消解了。

当舞者的神情缺席,观众只能投射自己的情绪。《容器》的惊人之处在于,观众很容易忘记自己是在观察人类。很难区分物质体各自的形式——甚至无法确定哪个肢体是哪个肢体——它们作为统一的雕塑而存在。随着身体逐渐散开,隐藏头部的舞者在舞台上奔跑——交叉的手臂、肩膀和颈背构成一张张可怖的脸。其效果既原始又有《启示录》般的神圣色彩。这也是Jalet所预想的,“一种梦幻般的舞蹈景观,根植于虚无缥缈的物质性。”

首演于京都,《容器》在往后的六年间持续在全球巡演,不断受到国际提名,并在今年Torino danza都灵舞蹈节入选为开幕表演,可见其影响力。

3/打破魔咒

因着独创性和概念性的舞蹈语言,Jalet在国际现代舞行业已是明星般的人物。他擅长把玩身体与物理力量之间的关系,将吸引力、摩擦力、流动性等物理概念呈现出神秘的、莫测的特质,人们要么抗拒,要么屈服——周旋于二者间的身体运动,变成一种诗意的、微妙的、普遍的关系。

与Chalayan合作的《Gravity Fatigue》意在探索服装面料的物理延展性,《Skid》独创的34度斜坡舞台着眼人与万有引力定律的关系,看身体如何与重力较量,在《Thr(o)ugh》中,静止成为死亡的同义词,舞者们相互依靠,仿佛他们的动作携带着一团火焰,无法被身处的风暴所熄灭,新作《Kites》则是对生命转瞬即逝、脆弱又强大的本质的呈现,就像风筝在不可预测的洋流中冲浪一样,悬在一根线上。

物理力量并不是Jalet作品中唯一的主题。如同《容器》所表达的,他经常从古代神话、仪式和传说的世界中获得灵感,作为一种原型语言,将跨文化的群体联系起来。这位艺术家觉得,舞蹈亦是“一种重新发明的集体仪式。一种穿透我们共同潜意识的方式”。

舞蹈作为通用的语言,将世界、物质和文化的多样性联系起来,也暗含着Jalet探索人类的极限、身份的界限以及超越它们的愿望。在每件新作品的概念阶段,艺术家都选择对自己施加限制。“我给我的舞者设置了限制,这样作为观看表演的观众,就能在非潜意识层面看到我们一直在努力克服自己的极限。通过约束身体,才有可能如此清晰地感知到人类内在对成长和自由的渴望”。

这位炙手可热的创作者同样在跨越创作领域的边界,比如为Florence + the Machine和Editors编舞,与Olafur Arnalds在冰岛森林里表演,融合身体与风景、仪式感与潜意识,还参与了电影《阴风阵阵》的编舞。据说导演卢卡·瓜达尼诺在看Jalet个人作品《Les Médusés》时,就认定这是影片中女巫集会的舞蹈,因而Jalet将《Les Médusés》直接改编为《Suspiria》,为表演绘制双五角星图案,并加入其个人标志性主题,即仪式和重生。“它追求的是棱角、重力,以及一些尖锐而精确的东西。”

即便突破如此多的禁锢,Jalet身为编舞家的执念依旧如影随行:舞蹈永远活在现场,现场所喻示的当下,则永远转瞬即逝、无法保存。

“作为作家,你会留下一本书,作为画家,你会留下你的画,”他说,“作为一名编舞家,要知道自己留下了什么是一个问题……舞蹈是短暂的。我们怎么还能留下痕迹,打破魔咒呢?”

那么,起舞与运动,慢一点,再慢一点,直到失去面孔,失去姓名,直到让身体变作容器——会是一种方法吗?

撰文MIN

编辑LEANDRA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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